第十七回 八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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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得了林儿的提醒,马车走得很慢,就等着双妹回来报告前方的情况。可是走了小半个时辰,仍不见任何回音。
念双奇道:“不对啊,刚才我过来探察时,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松树林,其中有细细的呼吸之声,必然是伏了一支人马在其中。可为什么她们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来,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吧?”
正说着,就见双妹单骑飞至。念双忙过去接住她,询问情况。双妹道:“师叔,前面十余里,都没有敌军踪影。”
念双闻言,更加诧异了,忙问:“你们没搞错?前面有一处松树林,我刚刚去看时,其中分明有敌人的?”双妹道:“你说的松树林旁边是不是有一处小坟地、几片小池塘?”念双点点头。双妹道:“我就是从那里穿过来报信的,要是有敌人,我还怎么回得来?”
二人这一番对话,自然让车上的檀羽听见了。檀羽沉思片刻,便道:“看样子,这个阵法果然非同寻常,是会随时发生变化的。双妹,你去和木兰姊说,接下来要缩短回报的时间,你们每走三里地,就回来确认一下前方是否安全。辛苦了。”双妹点头领命,便又飞骑而去。
檀羽又道:“既然前方树林无危险,我们就迅速通过。迟则生变。”于是众人也不耽搁,一催马,飞奔通过念双所说的松树林。
结果刚一出树林,就见前方双妹和木兰竟同时返回,双妹还在马上高呼:“师叔快回去,前面有敌人!”念双听她呼唤,也不及细想,便掉转马头,退回了松树林。
这时,木兰方才报告:“刚刚经过这片树林的时候,我就以为这里面埋伏了人。可是进来一看,却空空如也。当时我就好奇,明明阿双说树林中有情况的。然后我又催马向前,走了约有四五里,就见前面一群几百人的弓骑兵,正朝我们的方向飞驰而来,我这才慌忙回来报信。阿双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方向没有明显的敌人吗?怎么却有这么多人在这旷野上行动?”
念双奇道:“这可真是怪得离奇,从这往西十余里我都去过,确实没看到任何敌军行动,只有潜伏在树林中的未知之敌。怎么你们看到的,却和我刚好反过来?”
两人互相这一说,也是拿不定主意,便去问檀羽。檀羽道:“这不怪阿双。阿双看到的,应该是敌军阵法最原始的形态。而当我们和荀万秋、司马飞龙二人打过照面后,他二人迅速离开,也就意味着这个阵法被激活了。任何一个好的阵法,都不是死的,都要不停地变换形态,才能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。木兰阿姊看到的,应该是其阵法变换的某一种形态了。而我们,也正是要找到其阵型变换过程中的漏洞,从而才能逃出其阵法的制约。木兰你再去侦察,看看刚刚那队骑兵现在何处。双妹你转而往北,看看北面的步兵阵列现在是何模样,韩均去南面,看南面的轻重骑兵有何动作。我们在此等待消息,再决定接下来怎么走。”那三人依言又去侦察。
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先是木兰回来报告:“那支弓骑兵刚到还有一两里的地方又退了回去,看样子,他们倒不是正规作战的,像是巡逻兵。”
檀羽道:“不出我所料,他们的任务应该是防守某一个区域,而不是真的来冲击我们。看样子,他们应该已经在外围的一圈区域内都布置了兵力,要想找到一个漏洞,恐怕不太容易,得再想别的办法。”
过不多时,双妹也回来了,报告说:“南面的重步兵一直是在原地未动。”
檀羽点点头,便问林儿的想法。林儿道:“西面是区域防守,南面是阵地防守。如果不出意外,东面也应该是区域防守。那么北面是轻重骑兵混合的兵力配置,应该这两种方式都不行吧?可二郎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呀,不知道情况如何?”
正说着,车外几个高手几乎同时惊呼:“远处有弓骑兵正朝我们来!”
檀羽立刻明白,既然对方是区域防守,那么他们所在的松树林也必然该有防守的力量才对。他们在此停留时间过长,实在相当危险,于是他连忙唤道:“不管了,我们先往北走!避开这里的防守军,争取从北面的轻重骑兵结合部选择突破口。”众人闻言,当即催马,便向正北方向行进。
木兰和双妹再次率先向北飞驰,扮演斥候的角色。双妹每走出三里,便回来报告一次前方情况。如此一直走出了十多里,双妹回来报告了几次,都是前方安全。
念双又对檀羽道:“这倒和我刚才所见的情况差不多,如此往北要走二十几里,才会先看到一些散兵游勇,然后才是轻重骑兵。”檀羽道:“难道南北两面都是阵地防守?用轻骑兵作阵地防守,这阵法着实有些奇怪啊?”
正说着话,却见木兰和韩均同时返回。众人一见二人同来,就知前方有敌人。念双不等其开口,便先自嘲道:“看来我又错了。”
众人见他表情,都是一笑,这才听韩均报告:“前面的阵势和阿双说的也不一样,是重骑兵在前,轻骑兵在后,缓慢地向我们这个方向压过来。”
“阵型又变了?那轻重骑兵的结合部呢?能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?”念双问道。
韩均一愣:“他们的阵型是纵向的,又不是横向的,要从轻重骑兵的结合部找突破口,怎么可能?”
车上的羽、林二人闻言,俱是陷入了沉思。林儿皱眉道:“司马飞龙这新阵法果然和上回的又不一样了,丝毫找不到漏洞。这可如何是好啊?小嫂,你有什么主意?”她见檀羽也和她一样地皱眉,想来也没了主意,只能去询问寻阳。
寻阳叹口气道:“唉,要是以前多和师尊学点布阵之法就好了。我看这个阵法这样奇怪,好像似曾相识,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。”檀羽听她话语,忽然似有所悟,忙问:“公主快说说,怎么个似曾相识法?”
寻阳道:“羽郎你想,现在等于是南北两面夹击,南面的兵不动,北面的兵不断迫近,就像是一个覆碗一样,想把我们压在其中难以出来。”
檀羽经她提醒,便在自己已有的阵法知识中反复搜索起来。
覆碗?这名称好像的确在哪听过。
檀羽想了半天,终于恍然大悟:“对啊!我怎么这么笨,这分明就是诸葛八阵图啊。”
第十八回 蛙跳
众人听他道出了阵法的名称,无不欣喜。林儿道:“诸葛八阵图?就是百姓常说的,诸葛亮用几堆乱石困住陆逊的那个阵法?”
檀羽道:“嗯,就是那个八阵图。只不过民间传说多有夸张成分,靠几堆石头就想困住陆逊大军,这显然不可能。以前我听殷绍说过,这个八阵图,其实是一种协调不同兵种、以达到最大作战效率的布阵之法。”
林儿一听,立即来了兴趣,便将当下的危险抛在了脑后,连声问道:“阿兄快讲讲,这八阵图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檀羽微微一笑,这才说道:“所谓八阵,是指天覆阵、地载阵、风扬阵、云垂阵、龙飞阵、虎翼阵、鸟翔阵、蛇蟠阵。其中每一个阵都有各自的作用,将它们巧妙地结合起来,就构成了这个著名的八阵图。
“天覆、地载、风扬、云垂,称为四正阵。刚才公主提醒我说,我们南北两面的大军就像是一个覆碗,其实正因为北面的重骑兵,列的就是天覆阵,而南面的重步兵,则列的是地载阵,这是整个阵法的主体。我们在东西两侧见到的来回巡逻的区域防守骑兵,就应该是风扬阵。风扬,顾名思义,正是像风一般地围绕着我们,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又时时在你身边。至于云垂阵,则应该是在天覆阵背后,随时可以快速出击的那支轻骑兵了。
“如果光是这四个阵法,还不足以称为奇阵。八阵图的奥妙,在于龙飞、虎翼、鸟翔、蛇蟠,这四奇阵。四奇阵,是由四正阵变化而来。龙飞阵源于云垂阵,可以变化无形,随时弥补其它三阵的不足。虎翼阵源于地载阵,当重步兵的行动力不足时,它可以分出两支人马,从左右两翼奇袭敌军。鸟翔阵源于天覆阵,是其中的箭头部队,其形如飞翔的大雁,可直插对手的心藏。蛇蟠阵源于风扬阵,二者都是变化围绕敌军行动,制造战争迷雾,从而让正反两面友军成功突袭。刚才阿双所见的那支散兵游勇,不出意外,就应是蛇蟠阵的主力。”
林儿听完,啧啧称奇:“好复杂啊,诸葛的智慧真了不起。那阿兄有应对之法了吗?”
檀羽疑道:“这八阵图本是行军打仗所用,可那司马飞龙却用来追杀我们这几个人,你不觉得这有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吗?”
林儿却一脸惊讶地看着檀羽,道:“阿兄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的对手。他们要对付我们,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,这几万人又算得了什么。”
檀羽道:“你误会我了,我是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们的。我想说的是,他们这样大规模行军,却只为逮几个武艺高强之人,这其实是犯了大忌讳。就像小偷拒捕的时候,最好的办法,就是往人多的地方走,这样你想抓也抓不住。
“我有办法了!我们这样,此去一路往北,每隔几里就应该有一个村子,我们来一个蛙跳,以这些村子为据点,只要侦察到前方有敌人,就停下来等,没有敌人,则迅速转移到下一个村子。这里是胡汉杂居之地,那萧斌的人马虽然敢屠杀胡人,但我不信,他们还敢袭击汉人的村落。”
主意一定,檀羽就向木兰和双妹嘱咐了几句,双姝便又继续出去侦察。这边檀羽又让韩均去找到了附近最近的村落,众人迅速转移到了那个村中等候。
此时已是深夜,村中早没了人影,只偶有几声犬吠。马车刚近村中不久,却听见了远处有打斗之声。念双细细一听,当即大呼不妙:“像是木兰的行踪被发现了,正在与人对战。”
檀羽闻言一惊:“怎么会我们刚一到,就有人跟过来?难道是对方早已猜到我要通过这村子为跳板,逃出围困,所以在村的周围布置了大量兵力,专等我们到来?刘兄,劳你前去助木兰脱困,千万别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了。”刘秉领命,立即跃身而去。
这边众人便在马车中焦急地等待。不多时,双妹首先跑了过来,说道:“我和木兰阿姊刚要过来时,就见百十个人正在往这个村中悄悄地行动,看样子,他们是知道了我们的踪迹,想来个偷袭。无奈之下,木兰阿姊只能和他们动了手。”
檀羽一阵惶恐,忙问:“木兰阿姊不会无故动手。难道,我们被困在这村中了?”双妹无奈地点点头。
檀羽见她表情,当即仰天一声长叹:“天哪,怎么会这样,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啊,可还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中,这可怎么办?”檀羽此时只感到了一阵无力,那荀万秋、司马飞龙二人敢于现身出来面对自己,果然是有所凭借。今夜他们已经马不停蹄,试图冲破重围,可结果却仍是被困在这一个小村中。
檀羽回头去对林儿道:“看来要对付司马飞龙,我还是没这能力。今晚本来还是应该由你来指挥的,我们也不至于陷入这样的困境。”
林儿听他这样说,忙道:“阿兄别着急认输,我总感觉我们还有机会的,要不我们先下车去走走?”檀羽讶道:“外面这么黑,下去做什么?”林儿道:“从老宅出来,我们都在这马车中坐了这么久啦,腿都酸了嘛。”
檀羽甚是不解,又回头去看寻阳,只见寻阳脸上亦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,忙问道:“小村外面都是敌军,你们不害怕吗?”寻阳笑道:“林儿不害怕,我就不害怕。”檀羽又看仙姬,同样是从容镇静的模样,这才明白过来,林儿才是她们的信心来源。于是他也就微作一笑,去扶林儿下了马车。
林儿伸了个懒腰,这才向四周看了看。此时四下漆黑,却在镇甸的一角,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。林儿一阵好奇,这时候怎么还有地方亮着灯,便唤众人道:“走,去那里看看。”
一行七人便随着她往那亮光的地方走。刚走出没几步,眼尖的念双首先反应过来,小声提醒道:“那房顶上躺着一个人!”林儿大奇:“哦?什么模样?”念双道:“那人头戴斗笠,身着黑衣,看不真切模样。”“武功如何?”“五六袋间,不是什么厉害角色。”“唤一声看看他的反应。”
念双便对那边房顶上喊道:“合字上的朋友,敢请递个门坎?”他这话说的是江湖切口,意为请对面道上的朋友自报一下家门。谁知那边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,仍旧安静地躺在那房顶上。
林儿见状,干脆自己喊了句:“对面的,爷们儿点,到底是敌是友,亮出你的身份!”这次那人终于回话了:“好啦,想多睡会儿都不成。”
“子云!”这边诸人早已惊呼出声。
那人揭开头上的斗笠,一张英俊的面孔、一条深长的伤疤、背上一柄长长的天剑,一个潇洒的美少年登时出现在众人面前。那不是陈庆之是谁。
檀羽首先喊道:“子云,怎么会是你,你怎么在这里?”陈庆之跳下房顶,来到众人面前,一脸懒然地道:“你这家伙,亏我跟你是兄弟,若不是主母过来,你都看不到我。”檀羽连声笑道:“我不是一向都靠你这兄长保护的嘛,这次自然也不例外。”他知道,陈庆之这样的破阵高手出现,终于可以解决他们眼下碰到的困境了。
陈庆之仍是懒洋洋地道:“我可没空护你。若不是高兰陵这厮成天在我耳边唠叨,说什么不放心师父师叔之类的话,我也不会来悄悄跟着你们。”檀羽恍然道:“原来是兰陵。还是他细心,才有这样的安排,这可真是太及时了啊,回去真要好好谢他。”
旁边林儿却见陈庆之表情和平时不一样、语气也有变化,疑道:“子云,你这是怎么了?看你样子,好像不开心?”陈庆之被她一问,闪烁其词地道:“没有不开心,见到你们,我当然很开心啊。”林儿哪会信他,继续追问道:“不对,你今天怪怪的。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?是三少主吗?她一向和你形影不离,怎么你来救我们,她却没来?是不是三少主出了什么问题?”
陈庆之被她步步紧逼,只得连声道:“哎呀,主母真是麻烦,你见到了我,问我就好了嘛,怎么一上来不问我却先问娥儿?她好好的呢,什么事都没有。主母就别问了,我们还是赶紧走吧,要是被对方围在这里,再想走就难了。”檀羽也道:“是啊,林儿先别问这个了,现在赶紧想办法逃出这里再说吧。”林儿听他这般说,只好作罢。
于是,陈庆之便领着众人从一条小道出了村,沿着一条僻静的道路一路往前。那边,双妹则过去和木兰、刘秉会合一处,摆脱了围困之敌,也跟上了疾行的众人。
第十九回 摄食
一路走,陈庆之一边解释道:“你们从老宅出来时,我就一路跟着了。老实说,为仪对于阵法的理解,真是糟糕透了,难怪那司马飞龙敢这样轻易向你们叫板。”林儿埋怨道:“子云一路跟着我们,却不现身相见,你还是不是我们识乐斋的人啊?”陈庆之一脸无辜地道:“主母这话真是冤枉我啊。我可不是你那笨阿兄,破阵全凭自己瞎猜。我是要把对面布的阵法亲自看一遍,才能知道他们布的是什么阵,当然无法立即与你们相见啊。”檀羽挠头道:“我知道你是阵法上的天才,可你也不用这样贬低我吧?”
陈庆之对他比了个不屑的手势,这才继续说道:“你们刚才所在的那个村,正好是他们整个阵法的阵眼。他们一路对你们紧逼,就是要把你们往那个小村赶。所以你们才会刚一进村,就被团团围住。我一早看出了他们的这一安排,所以提前到了那里,找好了出来的路,专等你们到来。”
檀羽惊叹道:“原来我们那样左奔右突,全都落入了他们的安排。看来这阵法一道,我真的是太外行了。这么说来,子云应该已经有突围出去的法子了吧,快说说。”
陈庆之却将手一摊,有些无奈地道:“从这里往北,再走五里,会有一个谷地。敌军重骑兵将在那里集结,我们也将在那里被抓住。”
“被抓住?!”众人听到他言,无不大惊失色。
檀羽道:“子云你这话什么意思?明明知道我们会被抓,还要带我们往那里走?”陈庆之道:“为仪你也知道,对方布的这八阵,严密精巧,这可怎么破啊?”檀羽道:“你不会吧?亏我还当你是阵法高手呢。”
这时,旁边林儿却止住檀羽,沉稳地道:“阿兄别着急,子云明显还有话没说完。我猜他一定有自己的主意。”
陈庆之听到她言,突然哈哈大笑起来,然后沉声说道:“还是主母了解我。你们可知道,你们眼下所面对的阵法,是谁发明的?”
林儿犹豫道:“不是诸葛孔明吗?”
陈庆之道:“主母休要听为仪这笨蛋瞎说。诸葛八阵图早就散佚了,现下留存的都是只言片语,根本无法尽述此阵精妙。真正发明这个阵的人,远在天边、近在眼前,便是区区在下。”
“你?”林儿闻言大奇,“你说司马飞龙这阵法,其实是你发明的?他为何会用你发明的阵法来对付我们?”
陈庆之又是一阵无奈:“主母你忘了,我曾经被关在九句村中一年多。那时候,司马飞龙收走了我身上的所有物什,除了我背上这柄天剑。在他收走的物什中,就有眼前这个阵法的图。不过,这个阵法,根本不是八阵图,而是我自创的摄食阵。”
“摄食阵?”林儿和檀羽二人同时一震。很显然,这又是和上次的四方阵一样、是陈庆之利用佛教密宗结界布的阵法。檀羽经他提醒,再仔细一想,便记起在侯家堡时,陈庆之的确给自己演示过这个阵法。只是当时并没有十分理解其阵法精妙,所以一时也没能想起来。
陈庆之则继续解释道:“在密宗结界中,有一个摄食界,是因佛家认为食之不净,令僧团易生病患,故而结此净地,使比丘得免宿煮之过。所谓净地,实则就是由篱障、墙垣、堑栅围砌而成。为仪,你应该懂的。”
檀羽点点头:“《四分律》中摄僧、摄衣、摄食三结界之一。通过特殊的一些界限来划定范围,僧人在这个范围以内不受佛律限制,而一旦出了这个范围,就为离过。”
“不错,我正是利用这一结界的想法,设计了这样一个特别的阵法。我利用一支重骑兵和一支重步兵,将整个战区压缩在一条很窄的通道上,形成一个摄食界。然后,我再用一支弓骑兵作为‘移动结界’,让他们在一些区域内不断变化。于是,你们这些误闯进来的‘比丘’们,就会被这些移动结界束缚在这个摄食界中,永远也无法脱离。”陈庆之每每说起自己的这些得意之作,总是忍不住地兴奋难平。
林儿听完,不禁赞道:“子云果然是天才啊,用密宗法门来设计阵法,真是让人叹为观止。可是这一次,你却要被自己设计的阵法困住了吗?”
陈庆之道:“主母上次在侯家堡轻易就破了四方阵,怎么这次却破不得吗?”林儿道:“上次也是巧了,刚好听阿兄说起过。这次这个阵,我却没什么主意啊。”陈庆之道:“要破这个阵,还非得主母不行。你再想想,上一次我侯家堡中两个小叔吵得不可开交,我陈庆之的正房大妇都无可奈何,为什么主母你这外人一去,问题便迎刃而解?”
林儿经他提醒,立时恍然大悟:“你是说,因为你的正妻有碍于家族关系,不敢对你的叔辈真动手,而我这一个外人,却没有这样的束缚,可以任意施为。所以我一到侯家堡,便用强力威压震慑诸人。如果我理解得没错,在这里我们也要用外力来破解眼下这个结界?”
陈庆之点头道:“摄食界之所以成立,在于结界中不能有别众外道。而我们一旦引入别众,则这结界之法不攻自破。”
林儿笑道:“看来子云已经成竹在胸了。”
陈庆之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,道:“我自己布的阵,我当然有自己的解法,那司马飞龙之流,岂能尽知。你们就跟着我走吧。”于是众人便随着他,一路继续往北飞驰。
第二十回 牺牲
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,就见到了一座山坳,隔着山坳,就是陈庆之说的那个谷地。站在此处,就能听见后面有战马打响鼻的声音。显然,这后面就应该是对方的主力之师了。
众人在山坳一侧立住马,小心来到了山坳旁边。陈庆之走在最前,一抬眼,就见山坳上有一处破庙,上书三个大字:“佛狸祠”。
檀羽一阵吃惊,小声道:“久闻北朝皇帝行军每到一地,便要建立行宫以夸耀武力,他的小名叫佛狸,所以世人皆称这行宫为佛狸祠。真没想到,却在这里碰上了。”陈庆之则嘀咕道:“我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。算了,不想它了,我们进去和对方打个照面吧。”檀羽还有些怀疑:“这样直接走进去,真的没问题吗?”谁知陈庆之却不理他,只是自顾自地催马往前走去。
那山坳后是一片谷地,其中正有上千人的军队在此驻扎。陈庆之带着众人走过去,立时便引发了那军中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那些军士也都是训练有素,没几息工夫,就过来将众人团团围住。不多时,又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少年将军,檀羽一看,自然认得,便是此次屠胡的主角,辅国将军萧斌。
原来他们这样跟着陈庆之走,是直接走到了对方的中军大帐!
那萧斌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,见到众人的面,当即呼喝手下:“陛下有令,见到檀羽,格杀勿论。众军动手!”随着他言,那些包围着的众军便迅速向众人合拢过来。
马车外的木兰、韩均、刘秉、念双、双妹五人见状,立时非常默契地散到了凤行屋的四周,一面凝神观察周围军士动向,一面将体内的护身罡气发挥出来,护住行屋内的羽、林等人。
正此时,陈庆之却忽然一声高呼:“还不出现,更待何时!”
随着他的呼喝,就听见又有马车驶动的声音。众人闻到他的叫声,便侧耳细听,才知马车的声音是自那佛狸祠的背后发出的。于是场内众人便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,不多时,就见祠后果然又走出了一辆马车,快速地来到了众军前面。看来,陈庆之早已在此伏下了奇兵,难怪他刚才会那样有恃无恐。
那马车恰一驶近,就从车中走下来一个贵妇人。檀羽掀开车帘抬眼一看,这才真的大惊。
新蔡公主刘英媚!
那边,萧斌甫见来人,当先也是一阵讶然,等回过神来,这才忙不迭地过去接住:“小妹,你怎么来了?”
刘英媚一个脸颊都是红扑扑的,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往这边赶得太急,所以气血上涌之故。此时,却见她脸上微有愠色,数落萧斌道:“阿兄真是死脑筋,你要做什么,难道真想杀这红玉先生?”
萧斌闻言一愣,忙问:“小妹的意思是?”
“放他们走吧。”
“可陛下交待,若放走那檀羽,为兄的脑袋就没了。”
“有什么后果,我自会去和父皇求情,阿兄不必担心。”
那萧斌听到刘英媚的话,一时犹豫难决。想听小妹的话,又害怕皇帝怪罪,想不听吧,毕竟这是除皇帝外、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,她的话又不能不听。刘英媚见此,有些生起气来:“阿兄怎么不听我话了?”话语中自有一丝佯愠。
事实上,那萧斌的生母便是已经离开的始兴王的养母潘淑妃。潘淑妃也是刘英媚的生母,她和萧斌是真正的血亲。萧斌自小孤幼,潘淑妃不敢与他相认,只好让自己的女儿刘英媚去照顾他。所以刘英媚于萧斌不光是一个小妹,她甚至很多时候扮演着一个贤妇的角色,所以她在萧斌面前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,也令萧斌对她又亲又怕。
所以,萧斌见刘英媚一脸怒容,哪还敢多想,便即点头道:“好吧,放他们走。”
随着他言,众军立时便闪开一条道路。这边识乐斋诸人也不耽搁,立即催马继续向前,脱离了众军的包围。那刘英媚也在后面道了声:“我去送送他们。”便跟了上来。
刚走出众军的视线,就听刘英媚在那马车上唤:“庆郎,快进来。”然后陈庆之竟就下了自己的马,进到刘英媚的马车上。不多时,车中便传来猗狔之声。
这边诸人见状,这才恍然大悟:原来那刘英媚愿意深夜过来替他们挡驾、并成功脱出重围,竟是因陈庆之终于了了她的宿愿、和她有了鱼水之欢。
檀羽一声长叹道:“真没想到,我檀羽有朝一日,竟要靠这样的事来救命。子云真是的,竟然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救我们!”
林儿却像一下全明白了似的,说道:“我终于知道刚刚见子云时,他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。阿兄你想,兰陵担心我们会出事,派了子云来援手,可他怎么可能不派三少主同行呢?三少主对南朝显然比子云要熟啊。可我刚才问子云时,他却闪烁其辞。现在终于明白了,一定是他见我们落入这迷阵之中无法脱身,无奈之下,这才想到去和那刘英媚做肌肤交易。所以他说,要想破这摄食阵,就必须引入别众,这个别众正是刘英媚。只有刘英媚才能带着我们脱离萧斌军队的围困。”
“可是,”她忽然担忧起来,“陈子云这样做,就意味着他背叛了对三少主的承诺啊。因为他说过,他此生有了三少主,就不会再找别的女人。三少主那样孤傲的人,怎么能承受他的背叛,这也许就是她没有出现在子云身边的原因啊。难怪刚刚子云看到‘佛狸祠’三个字,就感到了不安。佛狸是北人,它的祠却在南朝,这何尝不是一种背叛。”
檀羽听她如此一分析,当即醒悟,不禁又是一声叹:“子云怎么这么傻啊。他把三少主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,可却为了救我们,不惜违背她的感情。这份大恩,叫我以后如何才还得上。”
林儿感动地道:“阿兄,子云是为了你这兄弟的性命,才不得已放弃儿女私情的啊!子云是真正的男人,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。”
檀羽自然明白,便坚定地道:“林儿,我们不能让子云只有付出,一定要劝三少主回心转意。”林儿道:“嗯,相信三少主一定会原谅子云的!”
正说着话,就听见前面木兰忽然沉声道:“不好,前面还有人!”
羽、林二人慌忙掀起车帘观看。马车驶近,才见对面又有一队军士,早已肃然而立,似乎专是在等他们的。而在军士的正中央,站着一个人,一身明黄色衣服,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扎眼。此人一出现,檀羽立刻就明白了,今晚上怎会有这数万人出动,专为来劫杀他们。
此人正是刘义隆!
第二十一回 摄欲
刘义隆一见众人走近,当即大喝道:“统统绑了!”
马车上的刘英媚,见是刘义隆到了,当即也是一愣,只好怯生生地唤了声:“父皇。”刘义隆一声冷哼:“你还没玩够吗?赶紧回去。”刘英媚竟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,低下了头,又略带哀求地唤了声:“父皇……”刘义隆不为所动,只是面无表情地道:“英媚,想让朕生气吗?”
想来刘义隆在后宫中还是相当有威严的,刘英媚被他这低声一吼,当即没了脾气。她只好恋恋不舍地让陈庆之下了马车,然后便让侍女催马,回建康去了。
这边厢,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来到刘义隆身前,指挥他手下的一众侍卫道:“众军列阵,对面军中有好几个刘侍卫这样的好手,绝不可大意!”众军得他命令,当即便跑步行动,将一辆行屋、几匹马团团围住。
刘秉见状大急,小声对车上的檀羽道:“眼前这个齐将军,是陛下的亲信,他手下的宫卫以铁血著称,要从他们手下突围,怕是难啊。”
檀羽经他提醒,便想起了那次随刘义隆早朝,刘义隆曾问这齐将军,如果念双等人想入宫行刺会如何,那齐将军当即保证会万无一失。现在想来,才觉因果循环,真是报应不爽啊。
檀羽闻言,回头去看林儿,却见林儿正不住地摇头,忙问她是什么意见。
只听林儿道:“阿兄,我终于明白那司马飞龙说的摄欲之阵是什么意思了?”
“哦?”
“摄欲,原来所摄的不光是摄食界中的食欲,还有色欲。司马飞龙用了子云发明的阵法,却改了‘摄欲’这个名称,分明早就算到了陈庆之想要破解此阵,就必须通过色相来让刘英媚帮忙,这才能摆脱那萧斌的围困。然而,正因着这是一个欲劫,我们才必定落入他之后早已设好的阵中,因为我们始终无法逃离命中的劫数。”说完,她不自觉地又摇了摇头。
外面的陈庆之听到她的分析,这才明白一切,原来他的所有算计,还是被司马飞龙料到了。和上次九句村一样,他终究还是输了。想到这里,他也只能一声仰天长叹:“技不如人,技不如人啊!”
檀羽见二人如此,终于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,只好对刘秉道:“算了,让他们来绑吧。”于是众人也不作抵抗,便任由宫卫军将众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。
那边刘义隆一声断喝:“把那檀羽给我带过来。”便有宫卫上来,将檀羽推到刘义隆面前。
檀羽定睛一看,在刘义隆身后,赫然正是荀万秋和司马飞龙二人。那二人正一脸得意地笑看着诸人,檀羽当即明白,他二人的奸计终于得售。
刘义隆见到檀羽,沉声问道:“为仪这是要去哪啊?”
檀羽无奈一笑,只得说道:“南朝现在的时局太过混乱,所以贱民只好离开。”
谁知刘义隆却略带神秘地笑道:“乱?乱不正是你引起的吗?不过,乱一点倒也不坏。因为只要杀了你,所有问题都解决了,就像当年杀了你的阿公一样。”
檀羽见他此种表情,突然被震了一下。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话来?什么叫“所有问题”?萧斌屠胡不是荀万秋策划的吗?难道根本就是他在幕后操纵一切?难道他一早就料定了眼前的一切乱局?他一早就料定了自己所做的一切?他一早就把这一切尽在掌握?
一时间,过往在南朝的一切经历,立时全都明白了。
原来,刘义隆心中最深的心结,不是什么限制士族、也不是变法刑狱体制,他最想做的,是从他的弟弟刘义康、和他的儿子们刘劭、刘浚等人手上收回兵权。他最想做的,是挥一支大军直抵东西二京,完成比其父当年更大的功绩。长久以来,南朝内部对于是否再次北伐都有激烈的两派声音。刘义隆本是坚定的战争派,然而他的手上并没有足够多听他使唤的兵马和将军。他需要把兵权真正的收回来,而不是养着一群只吃干饭不出力的军户。
原来,从很早开始,刘义隆就已经有了屠胡的想法,因为胡人军户一向支持刘义康和始兴王、一向是反对北伐的中坚力量。但那时候因为碍于多方压力,无法实施。这时候,自己的出现,正好给了他机会,因为自己是身处在胡汉的争斗之外,恰能方便他行事。他其实早已算定,自己在与天师道的争斗中获胜后,始兴王上台,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实施屠胡,再将这一切全都推到始兴王头上,当然也同时算在了自己头上。所以,自己帮助始兴王上位,他不但不阻止,还有意无意地在背后帮助自己。这正是因为他在此次斗争中,既可战胜天师道,又能令始兴王乖乖交权,还没有留下丝毫的把柄,这就是解决了他认为的“所有问题”。
原来,自己算来算去,还是没有算过他们这些人。
檀羽无奈地笑笑,虽然昨天始兴王已经说到了皇帝的不易做,可直到此时,他才总算认清眼前这个皇帝。难怪,他能在南朝复杂的朝廷斗争中屹立不倒。难怪,他要杀害自己的阿公和家族。难怪,他愿意采纳荀万秋的计划。
“不过,”檀羽心中却仍然不肯服输,“他这样做,也不过因为他心中的心结就是北伐。当初他能答应自己推行刑狱制度和治理体系变法、展开华林园之辩,本身就说明他心中是知道南朝政局的弊病、一直在期待改革的。”
檀羽心虑一定,当即说道:“陛下的意思我明白。任何一个台面上的人物,都希望清理阻碍自己的敌人。所以陛下以我为武器,打击异己、屠杀胡人,其目的,无非是想要掌控更大的权力、进而能一举北伐、夺回东西二京。可是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?或者说,你做这一切,又是为了什么?还不是为了你的江山更加稳固,实现真正的天下大治。既然如此,引发这样大的胡汉仇恨,让这里的人个个变得嗜血好杀,这会让江山稳固吗?”
“这……”刘义隆一向不擅长舌战,被檀羽这几句话,便说得愣住了。
其身后的荀万秋见状,慌忙上前禀道:“陛下绝不可被他的话骗了。我南朝本就是汉人江山,天性就是与那些好杀的胡人不同,也正因为这个不同,先皇才能打回中原、重夺东西二京。这些年生活过于安逸,很多人连马都骑不来了,这样的子民,令我们想要攻打中原也是万分的困难。此次事件,不正是一次好的契机,让世人重拾尚武之精神吗?”
檀羽见他开言,便终于印证了刚才的想法,正因为刘义隆有屠胡的需求,于是他从一开始,就为刘义隆设计了这样一个大的局。如果此次刘义隆的所作所为,是由其所处的立场决定,那么荀万秋,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。
檀羽想通这一关节,立刻便定下策略,一定要让刘义隆彻底怀疑荀万秋!
于是他道:“哈,荀御史这话,真个是亡国之论啊。据我所知,自有汉以来,汉胡杂居,胡人的血脉早已进入汉人之中。即使是我们南朝的军队,其中就有不少人的先祖有胡人血统。试问,如果挑起两边的仇恨来,一旦惹火烧身、引发兵变,受难的是北朝、还是南朝?再者,军队打仗,靠的是严明的军纪、精良的武器、优秀的策略、充足的后勤,光是尚武好杀,有什么用?不过是悲情英雄罢了,根本不足以成大事。与之相反的,战争之时,只要百姓能够安于生产,为前线提供足够的粮草保障,那任何的大仗,都可战而胜之。”
“所以,”檀羽突然提高了声音,“荀万秋的策略,根本就是要灭亡南朝。我甚至怀疑,他在中原那么多年,早已被北朝收买,这才回南朝来作乱!”
刘义隆哪想到已然成擒的檀羽,气势竟丝毫不减。所以他明知檀羽这番话是困兽犹斗、临死也要泼荀万秋一身脏水,可他还是被说得呆住了。
檀羽当然知道,刘义隆天性多疑,一向对人保持警惕,所以其身边的侍卫总在不停更换,而他的旧臣也一个个被他杀害。檀羽正是把握了其人这一特征,所以说出这一段话来,让刘义隆产生怀疑。檀羽相信,刘义隆之前肯定已经派人查过荀万秋的,但正如《萧氏血书》记载的那样,荀万秋和司马飞龙二人没有任何出身背景,所以也无从查起。现在檀羽在这个节点上说出这话,自然就挑动了刘义隆这根深藏的心弦。
旁边荀万秋当然也知道檀羽的心思,可他正欲再辩,却见远处突然又来了许多人马。便有眼尖的内侍呼道:“那是大将军的车驾!”
第二十二回 真心
刘义隆听是刘义康到了,慌忙走到道路中间,恭立当地,等待刘义康到来。
刘义康车马一到,便有侍女将其扶下车来,刘义隆连忙上前接住,问道:“大将军怎么来了?”刘义康略带愠色地道:“听说皇兄要杀那檀羽兄妹?”刘义隆奇道:“大将军怎么知道的?这两个人搅乱我南朝乱局,犯了不赦之罪,当然要杀。”刘义康道:“这段时间,皇兄杀的人还不够多吗?再这样下去,怕是要国祚不稳了,皇兄要想清楚。”谁知刘义隆却语气坚定地道:“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这件事,大将军就不必管了。”
刘义康见他如此强硬表情,登时一怔。想来平日里刘义隆习惯了示人以弱,今天这一态度,尚属罕见。刘义康再问了句:“皇兄真的不再想想?”刘义隆郑重地点点头。刘义康无奈,只得回头对己方人群中说道:“太子,你怎么说?”
随着他的回头,从他的车驾之后又走出了几个人来,为首的正是刘劭。而在他身后,竟是三少主和楚江郡主。
“娥儿!”识乐斋诸人中,陈庆之第一个唤了出来。檀羽和林儿见到来人,登时也是一愣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怎么三少主和楚江出现在了刘义康身边?
楚江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阿兄刘秉,也就趁人群不备,小心翼翼来到了刘秉身边。刘秉当即问道:“小妹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楚江微微一笑,这才向众人说出了之前的故事。
原来那天楚江随着刘秉去保护袁粲,一路回到建康。楚江便告别刘秉,自己一个人回了她在城南的宅子,她在那里还放着一些物什要去取走。
那时正是晚间时分,当她经过她家旁边、檀羽那间宅子时,却见里面亮着灯。她也知道,那宅子自檀羽等人离开后,便没有人住、一直空着。怎么这时候却有人在?于是她便过去敲门,又见门只是虚掩着,也就轻轻推门进去,才见房内是一个美貌的妇人,正在烛台下缝补衣裳。
楚江一阵好奇,小声问道:“你是谁?”
那妇人这才抬起头来,她的眼睛很美,但却蒙着一层雾,想是心中遇到了很大的事。只听她淡淡地回道:“你又是谁?”
楚江道:“我家住旁边,这里原本是我一个朋友的宅子,所以过来看看。我好像没见过你。”
妇人黯然道:“你的朋友?你是说为仪还是兰英?”
楚江道:“你能说出他俩的名字,应该是和他们有渊源的了。我是楚江郡主,你叫什么?”
妇人听她说出自己名字,这才真正抬起头来看她。看了半晌,才听妇人幽幽地说道:“原来你就是他们说的郡主。我听说过你的遭遇,和我一样,都是可怜人啊。我的名字叫李祖娥,他们都叫我三少主。”
自从恢复过来之后,楚江又和林儿聊过几次天,所以也听说过三少主这个人。她也知道,三少主身边的陈庆之,比刘骏要更有男子气概。可此时却不知何故,三少主似乎很伤心?
于是楚江便在她的旁边坐下,去摸了摸三少主正在缝补的衣裳,赞道:“你的手真巧。”
三少主淡淡地道:“你知道吗,就在几个月前,我还从没摸过一次针线。可是为了我喜爱之人,我很快就学会了这些。看来女人天生就是适合做这个的。”
楚江道:“我听说过,你喜欢的那个人叫陈庆之,他是一个大丈夫,比武陵王还要有担当。你真幸福,找到了这样好的男人,你一定要珍惜他呀。”
“可是,”三少主听得她言,眼中的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,“可是他这时候,正在和别的女人欢好。他承诺过他这一生不再找别的女人,可他还是食言了啊。”
楚江见她痛哭,却并不劝她,反而哈哈笑了起来,“承诺?承诺要是有用,这世上哪里还会有‘伤心’二字?哪个男人在和你好的时候,不是满口的承诺?可是到最后,真正能做到的人,有吗?我听檀小姑说,就连她阿兄檀羽这样重诺的君子,也经常违背自己的承诺。更何况我们所遇到的,都是普通的凡夫俗子。”
三少主听得她言,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水,然后小声说道:“我知道,相比起你的遭遇,我的这件事,实在算不上什么。可是……”
“你把自己的心扉打开,把里面的真心全交给了他,这是你在认识他之前,想也不曾想过的。在那之前,你一定是想,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花心,所以你也不会付出自己的真心。可当你真正遇到了那个人,他对你一番甜言蜜语,你就还是忍不住把真心全交出来。这就是女人,一辈子注定了悲剧的女人。”楚江就这样缓缓地说着,也不知她是在说三少主,还是在说她自己。
然而三少主听到她这些话,感动地连连点头,因为这正是她所经历的啊。只听她道:“你能告诉我,怎么才能不悲剧吗?”
楚江道:“如果他对你是真心,那就无怨无悔地把真心交给他。如果他对你不是真心,那就把你的真心收回来,然后离开他。”
楚江的话简单而明了,这是她在林儿那里学来的。可这两句话传到三少主耳中,却成为金玉良言。三少主左右一想,便下定决心似的,说道:“我要去救他!郡主,你能陪我一道去吗?”
说着,她也不等楚江同意,就拉着她来到了建康的大将军府。
上次檀羽进宫时,刘义隆曾给过三少主一块能够随意出入宫门的腰牌。这时,三少主拿着这块腰牌,给大将军府的守卫,守卫仍然让她们进去。她的目标是刘义康。
在宫中的那段时间,三少主时常到刘义康这里来。刘义康天生是个俊杰,所以对她的感情也十分特别,因为这个女人并不是来争什么名利地位,所以他们之间倒能保持简单纯净的交流。后来在华林园之辩时,刘义康也见到了赶驴社队伍中的三少主,再找人一打听,才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真相。
这时候,三少主来找他,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。刘义康便非常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叙述、以及出面营救檀羽等人的请求。
刘义康沉吟片刻,方才淡淡地问了句:“你确定要这样做?”
“是!”三少主坚定地回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他待我是真心。”
“可他却背着你和别的女人好?”
“背着我时,他仍然是用着真心。”
刘义康听她如此坚决,犹豫良久,终于点头同意帮她。
第二十三回 承诺
那边厢,刘劭缓缓走到了刘义隆的面前,先是一礼,然后道:“父皇容禀,儿臣以为,檀羽其人,不可杀!”
刘义隆听他此言,一阵好奇道:“太子一向与为仪不和,怎么今天却帮他说话?”
那刘劭仍是华林园之辩时的气势,郑重而威严,“我与谁不和并不重要,但儿臣的所作所为,都是为了整个大宋好。这檀羽绝不可杀,杀他是自乱的前兆,望父皇三思。”
“哦?此话怎讲?”
“父皇应该知道,那檀羽自来大宋后,著书立说、为民请命、侦断奇案、四处文论,可以说,大宋的民气都被他提到了顶点。如果此时传出檀羽被父皇所杀的消息,父皇圣明,应该能想到会出现什么后果。”
“太子有所不知,现下整个大宋的人都知道了,此次屠胡的行动是檀羽挑起的,无数人想亲啖其肉。朕杀他,也只是顺从民意罢了。”
刘劭见刘义隆满脸的不在意,忽然向他一揖,道:“儿臣启奏父皇,此乃是那御史荀万秋蒙蔽圣上之故,请父皇严惩其人!”
刘义隆见他如此慎重,讶然道:“太子这是为何?”
刘劭道:“就在儿臣来这里之前,刚刚听说了两件事。第一件,那檀羽的赶驴社已经和典质行结成了同盟,以后典质行将为赶驴社提供充足的金钱。第二件,建威将军沈庆之正在辅国将军府等萧将军,父皇也知道沈庆之在军中的威望,他因曲阿县主为其侄子洗清冤屈的事、一直感激在心,听说凭他的脾气,要是发起横来,连先皇都要怕三分。不知父皇可知道这两件事吗?”
刘义隆闻言大惊,显然,他的情报机构并没有给他提供这个消息。
刘劭见他模样,便即明白一切,续道:“父皇明鉴,那檀羽在民间所产生的影响力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强,他一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行动着。这些行动,单个看起来毫不起眼,但是合起来,就能产生极大的效果。这也是儿臣最佩服他的地方,不得不说,他是一个做实事的人。此次屠胡所产生的负面影响,不过是那檀羽一直在有意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,所以他才会堂而皇之走到大街上去面对暴民。试想,如果未来他真想要为自己辩解,凭借他的辩才和断案功力、再加赶驴社现有的宣传力,要帮他洗清冤情,这会很难吗?”
刘义隆听完这一席话,才如梦初醒一般,脸上不自禁地流下了丝丝冷汗。于是他也不犹豫,当即转身道:“着荀万秋贬去御史之职,永不叙用。”
后面的荀万秋、司马飞龙二人哪想到,刘劭仅几句话,就将他们的一番安排彻底瓦解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再也没了任何的嚣张气焰。他们这才知道,原来真如古人所言:伴君如伴虎也!
其实,在刘劭还没来之前,檀羽的话就已经说得刘义隆动了心。此时刘劭一来,再加倍地一使力,那刘义隆被这天下间两个顶级说客一番舌战,哪里还把持得住,自然就下定了抛弃荀万秋的决心。
此时,檀羽心中却在想,这刘劭怎么会突然现身来为自己开脱?虽然有刘义康的安排,可他做任何事,都必有自己的考量。莫非,他终于看明白了,在这南朝,对他威胁最大的,不是我檀羽,而是荀万秋?所以他今天来,正是要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,将那荀万秋彻底挤离刘义隆的身边?
果如始兴王所言,朝中的尔虞我诈、勾心斗角,真是太可怕了。檀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那边刘义隆似乎还有疑惑,方才转头问刘义康:“大将军,这檀羽有神鬼莫测之机、逆天改命之能,若放他回去,万一他襄助索虏来攻打我大宋,我们如何自处?”
刘义康道:“臣弟敢问陛下,自认为自己和索虏比,何如?”
刘义隆一愕:“朕从未见过北朝皇帝,如何知道?”
刘义康道:“可是臣弟见过。在臣弟看来,北朝的拓跋焘,不过是个年老昏庸之人,与陛下相比,相差甚远。当年他要分明姓族,召天下七大族宗廷对,本来陇西李氏的族宗,应该是赵郡陇西帮的帮主李灵,可臣弟只是略微使了点手段,便令其人换成了伊吾城的李宝。如此识人不明的昏君,怎可能把檀羽这样一根刺放到自己身边?所以请陛下放心,臣敢保证,檀羽即便去了北朝,也只是一介布衣,绝无可能为索虏效力,更不可能率军与我们对抗。”
刘义隆沉吟良久,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:“好吧,放了檀羽等人。”左右宫卫听得他命,当即替识乐斋诸人松了绑。
刘义隆这才缓缓走到檀羽面前,忽然温言道:“为仪在宫中也曾教给朕许多东西,算朕的师友。咱们君臣相知,何不效仿前代先贤,来一番大的作为?为仪毕竟是汉人子弟,是檀道济的血脉,难道非要帮索虏来对付自己的族人吗?还是仅仅因为檀道济的案子?”
檀羽道:“承蒙陛下一向以来待贱民很好,然而不瞒陛下,贱民之所以不愿到陛下身边为官,只因一个承诺。”
“承诺?”
“是,贱民曾答应舍妹,永生绝不为官。所以,正如大将军所说,我不但不会做南朝的官,同样不会做北朝的官。贱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身体中的汉人血脉。然而,中原北朝同样有很多汉人、很多我们的同胞。我从很小便去了北朝的赵郡,那里的赵李族人都是汉人,其中不乏我的师尊这样才高德厚的儒士。难道我要帮南方的汉人,去屠杀北方的汉人吗?那样的事,我一样做不到。所以未来,我只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,期盼着陛下的变法能够成功。”
刘义隆回头看了看林儿。这个女子他之前并不十分了解,虽然他的下属早已向他禀报过林儿在北凉的作为,可真正让他注意到的,是在华林园之辩时,林儿的大将风度。这个女子的魔力,足以让一个当世的俊杰、终生不愿出仕。他不禁有些诧异,只感对这一双兄妹的认识仍然不够。
认识不够的,自然还有其身后正自跪着的荀万秋和司马飞龙。本来,他们无疑是全天下除识乐斋人之外,最了解这对兄妹的。从十几年前的赵郡之乱开始,他们的命运就和“檀羽”这个名字紧紧连在了一起。后来,羽、林两兄妹的相认,也发生在他永宁寺组织的法会上。此后,二人的行踪更是无一不与他们相联系,可以说,他们就是为了这对兄妹而存在。可直到此刻为止,他们仍然觉得,自己并没有完全认清他二人。
荀万秋此番可谓殚精竭虑,使用了他能使用的全部手段,就是要让檀羽感到彻底的溃败,从此一蹶不振。至于司马飞龙,同样是使出了全身解数,要用他的阵法困住林儿。最终,他们还是没能成功。檀羽从挫败中快速地恢复过来,林儿也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把失落中的楚江救了回来,而正是因为楚江的出现,才让三少主有了拯救识乐斋的机会。
这时候,他们跪在地上,一脸的垂头丧气,但二人的眼神中却俱都表达出了他们的不服:“咱们后会有期!”
替他们说话的,是刘义隆和刘义康。
刘义康眼看着檀羽,又对刘义隆道:“这檀羽和他的师尊李孝伯真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,俱都是任性而为。当年我就曾对李狂儒说,要他做我一生的对手。没想到,他却培养了一个徒弟来和我们为敌,我倒真要感谢他了。”
刘义隆听完他的话,叹道:“是啊,为仪此番回北朝,以后,就是我们永远的敌人了。”
檀羽亦是一声长叹,“陛下放心,我檀羽终此一生,绝不带一兵一卒进南朝国境。”说罢,便示意林儿准备离开。
林儿则向三少主用眼神示意。三少主回头向刘义康微作一礼,刘义康见状,只是嘴角微扬,带出一丝笑意。三少主知他心意,也不多言,便和楚江加入识乐斋诸人的队伍。一行人也不耽搁,便纵马北去。
第二十四回 希望
马车外,陈庆之正紧紧抱着三少主,二人一骑,远远地落在一行人的最后。
陈庆之一直紧紧地将头埋在三少主的颈窝里,却不肯说一句话。三少主手持着缰绳,一面用她温润的脸颊去碰触陈庆之脸上的那道伤痕。她也没有说话,但却眼神柔和、平静似水。
马车上,林儿忍不住好奇地问檀羽:“阿兄,我还是不太明白,为什么三少主愿意原谅子云呢?三少主虽然很大度,可她也仍然是个女人呀。”
檀羽想了想,忽然问林儿:“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,会怎么样?”
“我?我还真不知道呢。”林儿好像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,因为她喜欢的男人,并不算是花心之人。
檀羽轻轻一笑,这才说道:“三少主之所以原谅子云,是因为如孔子说的,欲而不贪。子云生平爱女人,和他好过的女子,不知凡几。可他于三少主,却是满腔的真心。他知道自己爱着什么,所以绝不贪婪,正因为如此,他才终于逃过了淫欲之罪,没有受到天责,三少主也因此才原谅了他。”
林儿听得他言,似明白了什么,当即低下头去,仔细思索起来。
于是,一行人一路向前,在快到离两国边境不远的地方,天已大亮。刘秉这才向诸人抱拳道:“各位,送君千里终有一别,咱们就在这里别过吧?”
檀羽便下了车,过去与刘秉作别:“刘兄,今日一别,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再相见。小弟此次来这一趟南朝,有幸结识了武当山的各位英雄,真算得是三生有幸。以后如若有机会,也请刘兄到北方一聚。”
刘秉点点头道:“有机会一定去。如今这南朝已是一片混乱,我有意学为仪,出来做些事,可又不知从何做起。敢问为仪有什么可以教我?”
檀羽道:“依我看来,在这整个南朝刑狱界,督邮袁粲倒是个角色。如果不出我的意外,再过个三五年,他就能成为南朝响当当的人物。刘兄如果有心做事,何不就去投靠你的这位朋友,做个一代义侠?”
刘秉沉吟片刻,当即说道:“有为仪这建议,我自当遵从。既如此,咱们就此别过吧,诸位后会有期。”说罢又向诸人一抱拳。后面的识乐斋诸人俱是作礼,向他道别。
那边,楚江也和林儿、寻阳、三少主等熟人作了别,于是兄妹二人并辔回南朝。这边檀羽上了马车,一行人也就继续往北而行。
刚走不远,却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群人,看服色,皆是胡人。林儿忙令木兰过去打听,原来这些都是在南朝的胡人,因为各地排胡的情绪越来越浓,胡人都过不下去了,只好成群结伴,去两国边境处讨生活。那里毕竟是战乱地方,南朝人的锋芒不及其地,他们反而能更稳定地生活。
檀羽不禁感叹道:“以前都说苛政猛于虎,现在才明白,自己人的暴力,比起两国间的仇恨,竟然更加可怕呢。”
一行人也不想再管这些事,便超过那群人,继续赶路。可是,刚走没多远,寻阳忽道:“羽郎,我好像见到了熟人。”檀羽道:“熟人?谁呀?”寻阳道:“好像是金山寺的苏伯。”
檀羽一听,忙令念双停了车,掀帘去寻,果然见到了苏伯的影子。苏伯正一个人低着头,随人群慢慢往前走。他身边也没有其他人,显得有些形单影只。
檀羽便在车上喊了声:“苏家大叔。”那苏伯抬起头来,见到马车上的檀羽,竟忽然像被激怒了一般,径直向马车冲了过来。旁边木兰见状,忙下马将他制住。苏伯被她一阻,口中却仍骂道:“这个人就是害我们很惨的那个檀羽,大家赶紧去找他报仇!”他身边的胡人听到檀羽的名字,竟真的向马车怒视过来。
檀羽知道,自己终究是把胡人的所有怒火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,心中轻轻一笑,便唤木兰道:“把他带到前面去。阿双,我们走。”二人依他言,便离了众胡人,催马向前。
林儿道:“阿兄这下真的成众矢之的了。”檀羽道:“这样总比他们互相仇杀要好,反正我下次要回南朝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,管他呢。”林儿道:“那万一有人恨你入骨,定要来找你寻仇怎么办?”檀羽道:“有林儿保护,我才不怕。”
林儿笑道:“要我保护可以,那阿兄要听我安排哦?”檀羽也笑了:“我知道,林儿一直想去丁零隐居,再不出来管这天下的破事。那我当然是跟着你走啦。不过,在去丁零之前,我得先回趟赵郡,去把那荀万秋和司马飞龙的背景彻底了解清楚。”
林儿听他这样说,倒有些好奇起来,忙问:“阿兄身上可是担着儒门的重任,要匡正中原乱局的,怎么却愿意听我的去隐居、纵情温柔乡呢?”
檀羽想了想,道:“其实,从赵郡出发到现在,已经历三年,我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。以在南朝为例,虽然我檀羽已被人当成了引发两族争斗的始作俑者,可这里也出现了像萧道成、袁粲、褚渊、刘秉这些人。正如那刘劭说的,他们受我的影响极深,未来只要他们能够成长为南朝政、经各界的关键人物,南朝自然会为之振兴。我现在才明白,要匡正乱局,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,只有这些有志之士都团结起来,才能真正成为这个乱世中的中坚力量。我有意观察他们的成长、之于匡正乱局的目标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弊。所以此刻选择去隐居,不失为明智之举。同时,牛盼春要我寻找一个可信的人来替代他所说的那个什么‘文明太后’。我想来想去,要避免胡汉之间的相互仇杀,使胡汉永世和睦,也的确需要一个‘文明太后’来让北方的胡人彻底汉化。我们现在已经接触了许多人,是时候去想一想,谁能成为完成这个历史使命的文明太后了。”
他一说完,就见林儿不住地点头同意,知她与自己所想一致,便对她轻轻一笑。
他这番话中所提到的萧道成、袁粲、褚渊、刘秉四人,会在若干年后大展宏图,成为南朝的风云人物。南朝人将给他们一个绰号,叫做“红玉四侠”。一方面因为他们四人都爱在腰间佩一块红玉,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记住“红玉先生”檀羽。
此时,檀羽从马车中探出头去,看那苏伯。苏伯正被木兰拉着,横趴在马上。檀羽忙让木兰放他下来,然后问道:“大叔,怎么就你一个人?大姑和你的儿媳呢?”谁知苏伯仍是一脸怒色,不肯说话。木兰道:“我问过他身边的人了,他家妇人已被人杀死,他家儿媳苏小小不知道被谁抢了去。”
檀羽一听,登时一阵黯然神伤,旁边寻阳则忍不住掉下泪来。此时,他们不由得想起了刚到南朝时,苏家大姑为寻阳买花草、苏小小谨慎小心地展示礼物的情景,那时候的时光多么温馨,可不到一年时间,就已物是人非。而这一切的改变,竟都与他们这些人有关。念及此处,羽、寻二人俱是一番自责。
檀羽想来想去,终是无可奈何,只能问道:“大叔接下来准备去哪?”苏伯听得他问,没好气地道:“去黄泉!”
檀羽知他心情难过,也就不与他多言,只对林儿道:“大叔以前是荒土盟的弟子,我们回赵郡不如绕道去一趟中原,把大叔送回荒土盟吧。我去向吕盟主求求情,饶恕他当年作乱的罪过。”林儿自然点头同意。
于是,诸人也不多言,便催马回北朝去了。
(第十六卷完)